地底密室内的灵力震动,缓缓平息。

寒玉床上,楚牧元猛地睁开了双眼。

他的七窍之中,缓缓流下暗红的血迹,肉身虚弱到了随时可能崩溃的边缘。但那双眼眸,却洗去了所有戾气与疯狂,只剩下如风暴过后的深海般,深沉而平静。

他艰难地转过头,看向身边。一直为他护法的楚灵韵,在耗尽了最后一丝精血后,猛地喷出一口逆血,那血色竟是暗沉的黑。她苍白如纸的脸上,却带着一抹欣慰至极的笑容,身体一软,彻底倒了下去,陷入了深度昏迷。

楚牧元挣扎着想要起身,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失去。他的目光,无意间落在了自己蜷曲的指尖上。

那里,一缕在识海激战中无意缠绕上的雪白长发,正静静地躺着。

就是它。

就是这缕白发,在最黑暗的时刻,传递来了那股超越了功法、超越了理性的,纯粹到极致的“求生”执念。

一个疯狂的念头,如闪电般劈开了他混沌的脑海。

发为血之余,念之梢。是凡人唯一能承载潜意识求生欲的实体天线!

他猛地吸了一口气,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胸膛如同风箱般嘶鸣。他用尽全身力气,朝着守在门口的姬瑶光,发出了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。

“姬……瑶光……”

姬瑶光一个闪身便到了床前,眼中满是急切:“我在!丹药!我这就去取最好的疗伤丹药!”

“不必。”楚牧元摇了摇头,目光死死地盯着她,那眼神中的意志,竟比他全盛时期还要锐利,“传我……青丝令!”

“青丝令?”姬瑶光一怔。

“一炷香内,”楚牧元的每一个字,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收集岛上所有活人的一缕头发!无论修士凡人,无论男女老幼,尽数装入锦囊!违令者……”

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光。

“杀!”

姬瑶光心头剧震,这个命令完全不合常理,甚至带着几分邪异。但在楚牧元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注视下,她所有的疑虑都被压了下去。她选择无条件地相信。

“我立刻去办!”

命令如同一颗投入死水中的巨石,瞬间在死气沉沉的归墟岛上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
本就在墨清绝的威压下如同惊弓之鸟的魔宗弟子与杂役们,瞬间哗然。在修真界,交出毛发、指甲这类身体之物,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中,任由对方施展咒杀之术,这是三岁小儿都懂的常识。

“宗主这是要做什么?!”

“他是不是……要行血祭之法疗伤?”

“把我们都献祭了,换他自己活命吗?”

恐慌如瘟疫般蔓延。几名刚刚投诚不久、本就心怀鬼胎的金丹客卿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趁机煽动起来:“兄弟们!楚牧元已经疯了!他要拿我们当祭品!我们跟他拼了,夺船逃出去!”

“冲啊!”

数十名被恐惧冲昏头脑的修士,红着眼睛,嘶吼着冲向停泊飞舟的港口。整个宗门,眼看就要在强敌压境的时刻,从内部分崩离析。

就在这时,一道倩影冲天而起,稳稳落在广场中央的高台之上。

是姬瑶光。

她没有解释,没有劝说,因为她知道,在绝对的恐惧面前,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。

她只是在数千道目光的注视下,面无表情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柄锋利的匕首。

“我,姬瑶光,以天工宝阁少主之名起誓。”她的声音清冷而坚定,传遍全场,“与归墟岛,共存亡。”

话音落,寒光闪。

一缕她引以为傲、如瀑布般柔顺的乌黑秀发,被她亲手割下,轻轻放入了第一个备好的锦囊之中。

全场死寂。

紧接着,她冰冷的目光扫向那几个带头冲击的客卿,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。

“执法队,镇压叛乱!”

早已待命的雷破军亲信们如猛虎下山,瞬间出手。那几名煽动者甚至来不及反应,便被数道狂暴的灵力当场格杀!

鲜血染红了高台下的石板,尸体被毫不留情地悬挂在高杆之上,迎着海风摇曳。

信誉的担保与血腥的铁腕,双管齐下。

这极致的冲击,瞬间震慑了所有人。骚乱平息,恐慌被强行压制成了麻木的服从。

一炷香后,三千二百个大小不一、材质各异的锦囊,被整齐地送到了地底密室的门前。每一个锦囊里,都装着一缕头发,也装着一份被迫的、混杂着恐惧的求生意志。

楚牧元拖着濒临崩溃的身体,在姬瑶光的搀扶下,一步步走向了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洞密室大门。

他即将开始一场前无古人的疯狂锻造。

而他这具孱弱如残烛的身体,能否支撑到大阵完成,成了最大的未知数。